【品橙旅游】八十年代,是诗歌的年代,一波波诗潮荡漾大江南北。得时代风气之先的旅游业,立于其间,也在八十年代获得极好的生长、发育。
穿越八十年代,“诗”与“远方”完成了一场同构的精神互文,烛照着未来的路向。
使命意义:朦胧诗与旅游业“解放思想”
“告诉你吧,世界/我—不—相—信/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/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……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/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/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/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”
1979年3月,北岛的名篇《回答》发表在《诗刊》上,朦胧诗正式进入主流文坛,也开启了一代诗风。
舒婷、顾城、江河、杨炼、梁小斌、芒克、多多、食指等陆续登场或被重现发现。
他们亲身经过十年“文革”,当曾经的激情和理想从狂热走向幻灭,难以避免会留下迷惘的调性。一个开放时代的到来,让他们更有条件“诗言志”。与前几十年直抒胸臆的诗风相比,这些诗歌普遍出现了批评家所言的“令人气闷”的“朦胧”。
这批年轻诗人在苦苦探索,为时代鼓气呐喊——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/我却用它寻找光明”。
但他们必须要用独立的姿态去探索以及自我存在——“我如果爱你——/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/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/我如果爱你——/绝不学痴情的鸟儿/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/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/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”。
尽管朦胧诗回到了人性、确立了自我、回到个人抒情,但诗人的“使命感”并未减弱,只是换了一套笔墨的家国情怀、意义生成。
这就像80年代初发展旅游业带有崇高的使命一样——要为国家赚取外汇,投入到百废待兴的现代化建设。
以旅行社为例,中国国际旅行社、中国旅行社,加上新成立的中国青年旅行社,它们主要对焦的都是入境游客,而且三家分工明确:当时,国旅主要接待外国来华游客 ,中旅主要接待港澳同胞、来华旅游的海外华人,而中青旅则主要接待来华旅游的青年游客 。
酒店业更别提了,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一面旗帜,是最早对外开放、吸引外资的行业。
改革开放前,中国的酒店大多是事业型招待所,酒店服务项目单一。业界老炮经常会神侃,那时,整个北京城,只有“八大饭店”,不接受社会散客,有钱也住不了,更何况没钱。
1978年 11月,国务院就成立了以谷牧、陈慕华、廖承志为首的利用侨资外资筹建旅游饭店领导小组。当时中国旅行游览事业管理总局重点就做三件事:如何使我国饭店业从招待型管理转向企业化管理;如何提高饭店管理水平和服务;如何让管理人员更好掌握现代化饭店管理知识。
1982年兴建了第一家中外合资酒店“北京建国酒店”,有15个副总理、副委员长圈阅,其中的艰难过程如今成为业界人士的酒后笑谈,在当时恐怕是笑不出的。协议规定,外方占49%的股权,中方占51%股权,双方合作10年后,由中方以1美元购下外方所有股权。当年开业就盈利150万元,4年多后连本带息还清了全部贷款。后来,全国还掀起了一股学习建国饭店的热潮。
1982年7月17日,中国旅行游览事业管理总局和国旅总社正式分家,完成了我国旅游管理中政企分开的第一步,给市场带来更大的活力。
旅游学者杜江在其名篇《中国旅行社业发展的回顾与前瞻》,对这一时期的旅游业进行了系统耙梳,转引的一份统计数据更能说明情况:
可见,80年代从一开始,旅游业就进入“疯狂”增长的格局,旅游入境人数、旅游收入的年增长率能让人惊掉下巴,而且呈现持续状态。
那段时间,邓小平说了不少大力发展旅游业的名言,话不长,但像鼓点一样,振奋一个行业的精神:“旅游事业大有文章可做,要突出地搞,加快地搞”、“搞现代化要抓两油(游)——石油和旅游”、“黄山是发展旅游的好地方,是你们发财的地方”……甚至可以具体到“旅游公司可以自己开设小卖部,出售旅游小商品和纪念品;可以自己加工订货,决定规格和花样”、“搞旅游业要把旅馆盖起来。下决心要快,第一批可以找侨资、外资,然后自己发展”、“要开辟一些行业,如印刷业,专门为旅游服务”……
食指在《相信未来》中写道: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/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/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/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:相信未来……
相信未来,是当时的主基调,人们无比热忱地期待着,一切欣欣向荣。经过真理标准大讨论,敢说真话、实话的人越来越多。除了经济产业属性,旅游业也承担着更形而上的重要使命——让世界了解中国,也让中国走向世界。
众声喧哗:第三代诗歌与旅游业“打破固化”
80年代中期,一批更年轻的诗人出道,他们高喊着“pass 舒婷”、“打倒北岛”,他们反传统、反权威、反抒情、反崇高,甚至反诗歌。
这一诗潮,虽然有各种冠名,但是“第三代诗歌”的称谓还是被更多人接受。这批诗人更强调“表现自我”,强调诗歌的本体精神,在诗歌语言、修辞手法等方面进行了大胆实验,韩东更是提出了“诗到语言为止”。
韩东、于坚、周伦佑、李亚伟、陆忆敏、万夏等等逐渐起势,出现了诸如《冷风景》、《我想乘上一艘慢船到巴黎去》、《大佛》、《中文系》等一批佳作。
这时候,诗歌不再是精英知识分子的小圈子写作,流派也是五花八门:海上诗群、星期五诗群、非非主义、新传统主义、整体主义、莽汉主义、他们文学社、撒娇派……神州大地遍野诗人,有气宗的,也有剑宗的,还有练金钟罩、铁布衫的。众声喧哗,山头林立。
查建英《八十年代访谈录》对话阿城时,说过这样一段话:“过渡期是乱七八糟、生气勃勃的,一切还不定型,就有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。一旦这东西规范了、定型了,可能也就呆板了,不好玩了。所以就享受过程吧。”
到底哪里好玩呢?例如,同是旅行风景写作,也都描摹大雁塔,朦胧诗人杨炼的组诗《大雁塔》意象繁复、雄浑壮阔,具有浓郁的英雄主义、社会意识以及深厚的历史感,恨不得把上下五千年都搬进来。
到了第三代诗人这波,韩东的《有关大雁塔》则消解了这一切:
有关大雁塔/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/有很多人从远方赶来/为了爬上去/做一次英雄/也有的还来做第二次/或者更多/那些不得意的人们/那些发福的人们/统统爬上去/做一做英雄/然后下来/走进这条大街/转眼不见了/也有有种的往下跳/在台阶上开一朵红花/那就真的成了英雄/当代英雄/有关大雁塔/我们又能知道什么/我们爬上去/看看四周的风景/然后再下来……
这批挑战者反感被树立起的权威,更厌恶动不动就被赋予的“意义”,他们的诗歌情趣就要回到日常生活叙事,传达的是世俗审美情趣,更倡导小人物、平民意识、俗世生活。
这就像这一时期的旅游业发展,旅游产品的“生产者”——旅游企业不再是垄断的那几家,一些中小企业、民营企业纷纷“入场”,他们要打破固化的江湖排位,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,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?
再以接待入境游客为例,80年代早期,全国只有国旅、中旅、中青旅具有旅游外联的权力,并形成长期的垄断,1980 这三家旅行社接待的来华旅游者占到全国有组织接待人数的 80 %。
随着入境旅游人次的激增以及市场主体日渐表露出的“不满意”,1985年颁布的《旅行社管理暂行条例》将我国的旅行社分为一类、二类和三类社,虽然还是强调只有一类社才有外联权,但是批准设立了一大批一类社,事实上放开了口子。市场上一下子更火起来。
风起云涌,各大旅游企业纷纷冒出来。创办于1984年的康辉旅行社,就是这时候起的势。1985年,工人出身的李继烈接手康辉,搞起了从未接触过的旅游业,官衔名曰“社长”,土得掉渣。
当时康辉的办公地点是地下室,只有七间房,一半房子没有窗户,还总停电,员工工资都开不出来。李社长的魄力、干劲、学习能力迅速发挥了优势,康辉也逐渐发展成为旅行社江湖中除了国旅、中旅、中青旅之外的“第四极”。当然,康辉壮大也与政策支持有一定的关系。
陆续,香格里拉、洲际、假日集团、喜来登等国际一线酒店品牌都涌入中国市场,他们发现了一片广阔的蓝海,疯狂追捧跑了过来,就恨自己只生两条腿。
1985年,中国饭店数量达505座,客房7.7万间,比1980年翻一翻。
同年,中国旅游业第一部全国性行政法规《旅行社管理暂行条例》颁布,是我国将旅游业纳入法制化管理轨道的重要标志。
市场力量以及理想主义再捍卫:校园诗歌运动与旅游业“左右奔突”
80年代中后期,校园诗歌运动星火燎原,特别是海子、骆一禾、西川“北大三诗人”更是一个重要标志。他们不同于朦胧诗的抒情方式,也未被第三代诗人所接纳。更有评判者认为,这个群落只是“青春期写作”、“才子写作”、“校园抒情写作”。
以海子为例,其诗大多散发理想主义的光芒,无论是那首《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》,还是这首《以梦为马)》——“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/和物质的短暂情人/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/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/万人都要将火熄灭,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/此火为大,开花落英于神圣的祖国”……
海子活着的时候应该是很苦闷的,既有诗歌抱负和境遇的不如意,也有时代的激荡转型。他从安徽偏僻农村进入最高学府,诗歌写作的大环境,正面临着社会急剧变化时期,市场因素越来越活跃,人们新观念、新思维、新的生活方式等都在“重构”,诗歌也有边缘化的迹象。
一首好诗,就可以俘获满宿舍女生的芳心,那个时代,一去不复返。诗人们失落感加强,他们需要在大自然中释放抒情,从理想主义中寻找慰藉,这样才能让他们不那么狼狈。湿人们现实地位越是尴尬,越需要灵魂出窍,要去辽远的远方寻找“诗意的栖息”。
当代文学研究名家洪子诚,对这批校园诗人就评价过,“我至今未发现有取芯片、干红干白、大盘绩优股之类作为诗名的,说明土地、河海、树木仍是北大诗人想象的源泉,大自然仍是他们心目中的‘精神栖息地’”。
一边是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市场力量,另一边是理想主义的再探寻。一面是整体性叙事,出现了历史缝隙;另一面是不同的团队,抱团取暖的意识见涨,行业归属感也更强。
1986年1月,中国第一个旅游全行业组织——中国旅游协会正式成立,也成了旅游企业的“娘家”:抱抱团、见见客、联联谊、支支招、评评理。
邓公原初设想的“盖旅馆第一批可以找侨资、外资,然后自己发展”,正得到时间的回应。
1986年,国务院发布《国务院关于使用国际商业贷款自建旅游饭店有关问题的通知》,拉开建立本土饭店集团的大幕。华龙旅游饭店集团、友谊旅游饭店集团、北京饭店集团、上海衡山集团等都迅速得到发展。它们把国外酒店先进管理方法与国情相结合,逐渐摸索出了一套中国式现代酒店管理体系。
毋庸讳言,这一时期,市场乱象也日益滋生。人们逐渐认识到市场“不完美”、“不温情”的一面。“放水养鱼”后,需要对市场环境、服务质量提出更高的要求。
1987年,国务院批准颁布《导游人员管理暂行规定》,成为我国第一个导游人员管理的行政法规,标注着对旅游从业人员的“规范”、“管理”、“提升”进入制度化设计阶段。
一年之后,1988年,旅游涉外饭店星级标准正式颁布。这是中国旅游业标准化工作的开始,极大提升了我国旅游产品的供给质量。“星级酒店”的理念及示范作用,其后深远地影响了整个酒店行业,也为其他行业的品质提升提供了颇强的借鉴意义。
1989年公布了第一批星级饭店名单,最高级是四星级,还有三星级。四星级饭店只有广州中央饭店,三星级饭店包括白云宾馆、流花宾馆、南湖宾馆、广州宾馆、爱群大酒店、华侨酒店、东山宾馆。
这些酒店基本来自广东。改革开放的最前沿,总是骄傲地引领时代风气之先。
海子偶尔也想表达一下骄傲。犹记得上学那会,诗人王家新授课时给我们说了一段往事:有一次,困居昌平的海子走进一家小酒馆,充满豪气地说:“我给大家朗诵我的诗,你们能不能请我喝酒?”老板态度倒是很好:“我可以给您酒喝,但请您别在这儿朗诵,客人们还要吃饭。”
“又折花枝当酒钱”的时代,其后在不断经受现实的拷问以及种种回应。怅然若失的他们,大概也会感叹“古调虽自爱,今人多不弹”。
“春天,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/在光明的景色中/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/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落寞的海子留下了最后一首诗,1989年猝然离世,也给80年代的诗歌挽上了一个历史的扣子。
无用的诗歌,即将进入了更蓬勃亦或更“残酷”的市场经济时代,旅游业亦如是。
只是,旅游日渐成为普罗大众的另一种抒情方式,甚至代言起“诗和远方”。时隔一年,1990年10月,国家旅游局就允许公民赴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泰国旅游,拉开了一个更开放的时代。(品橙旅游 周易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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